《小歡喜2 》4月份一出版,就位列京東網新書榜前三名,情感小說榜前兩名。在北京開卷圖書零售市場觀測系統中,除了網絡文學之外,它的表現也僅次于東野圭吾的新作。現實主義文學的表現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這么堅挺了。
5月中旬,暌違四年,《小歡喜》系列作者魯引弓再次到訪南京大學,與喜愛喬英子的同學見面。采訪中,他講述了與南京的緣分,揭秘了小說主人公背后的原型,還分享了寫作在當下所遇到的挑戰。
揚子晚報 /紫牛新聞記者 臧磊
打破虛構與現實的結界
電視劇《小歡喜》播出以后,很多人都掛念劇中“春風六子”的未來。
在第一部劇集的結尾,少年們各奔前程,方一凡考入南京藝術學院,喬英子夢圓南京大學天文系,這讓觀眾浮想聯翩:兩人同在南京,會不會開啟一段愛情故事?《小歡喜2》的書封上就給出了明確的回應,明晃晃地寫著“南京愛情故事”。
續寫《小歡喜》有兩個動因,魯引弓解釋說,最初的寫作動機是源于檸萌影業和黃磊的提議;但最大的寫作動因還是讀者的喜愛。這幾年,隔三差五就有人到微博上問他要故事的結局。
為此,4年前,魯引弓到訪南京,深入采訪調查。南大、紫金山天文臺、南藝、紅山動物園……在網絡上,他也與網友們頻繁互動,聽取劇粉與書迷的建議。今年4月,《小歡喜2》出版,5月,魯引弓再次到訪南京,坐上了地鐵2號線。在寫“凡英戀”時,他曾就南京藝術學院到南京大學仙林校區的交通路線問題,與南京網友有過一番探討。
勇敢追夢的喬英子已經成為南大路人皆知的一個溫暖傳說。今年南大校慶,官方宣發的文案中有這樣的對話:“你為什么非要去讀南大?”“我就要讀南大。”這來自《小歡喜》中宋倩、喬英子母女倆的真實對話。
在南京舉辦的兩場分享活動中,新疆的姑娘說,她因為喬英子而考上了南大;兩位喬英子的“原型”,一位已經博士在讀,一位碩士在讀。4年前,在采訪他們之后,魯引弓才知道喬英子該怎么寫,如今再度相逢,魯引弓激動不已,“我們沒有走散”。
在這一刻,現實與虛構的結界再度被打破。
在寫作的過程中,魯引弓也一直關注虛擬世界中的網友反映。在續寫《小歡喜》的消息公布后,劇粉、書迷常常留言囑托他一定要把“凡英戀”寫得甜一點,要撒糖,“最好一直寫到民政局”。魯引弓說:“他們給我的一個印象就是,伸出一雙雙小手:叔叔,你給我一顆糖。”
但這顆糖直給的難度較大。在南大的實地采訪調查中,魯引弓發現天文學院拔尖班有20名同學,女生當時只有2個。讀者希望英子是個學霸,在大學里可以一騎絕塵,但事實上,拔尖班當時排前5名的都是男生,拔尖班每年排名靠后的8人要進入嚴格的循環淘汰。
另一方面,對家長來說,他們在孩子大一時就會催著做考公考編的準備,這也會影響到學生的學習狀態,甚至開始懷疑學習的意義。
這是“喬英子”在考學夢想實現之后所面臨的現實境遇。
而方一凡、林磊兒、楊揚、王一迪等人,也面臨著考研、求職、創業等問題:“男生優先”的學術內幕、“畢業即失業”的考編難題、MCN公司的合同陷阱……
即便是愛情,也面臨著宋倩式的現實拷問:房、車、工作,該如何紓解這一困局?
書中有兩個情節:一個是,方一凡對學業焦慮的喬英子說,天上肉眼可見的織女星非常明亮,但織女星以外還有無數的小星星也在閃爍 ,這世界實際上有無數種價值觀和生活觀。另一個是,方一凡排練音樂劇《雷雨》,老師對方一凡說,你去演周沖,你得先找到自我,才能演得好,所以方一凡把這種感受傳遞給了英子,告訴她如何在內卷的環境中找到自我。
“為什么韓裔德國哲學家韓炳哲反思‘績優主義’的哲學在中國年輕人里能引起強烈共鳴?為什么黑塞的《悉達多》過了100年還會翻紅?因為它本質上講的是一個人穿越世事之后,找到自我、和自己和解的故事,所以我寫方一凡和喬英子就要寫出這種覺悟,你要獲得這種覺悟,遭遇的所有困境才能迎刃而解,才會給自己一次暢快的深呼吸。”
這是作為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魯引弓最想遞給當下讀者的糖。
鋒利且硬朗的內核
但在社交媒體上,很多網友認為,魯引弓的這本新作“甜度”不夠,有的網友甚至寫起了加糖版的同人文。魯引弓笑說“理解他們”,但同時表示,在寫作過程中,雖然也考慮讀者的情緒價值需求,但擺在第一位的依然會是生活的真實性和文學品質。“他們直接提出,生活已經這么現實了,你給我寫個烏托邦行不行?他們就認為喬英子就該是天文學家,無法容忍她去大廠實習;方一凡就該一鳴驚人,突然爆火;林磊兒成為清華博士、物理學家;王一迪成為星光燦爛的大明星。但是,生活哪有這么簡單?”
魯引弓說,“我不能拒絕方一凡他們長大,也不能無視四五年后這些家庭發生的變化。”所以,書中他們必須面對當代年輕人面臨的現實困境,近幾年的社會變化和社會熱點,諸如直播帶貨、脫口秀、無人駕駛、大廠實習、996……魯引弓也都寫了進去,“可以說,這是和中國當下大學生距離最近的一部小說”。
抓社會議題,不回避現實,是魯引弓作品里最為重要的鋒利且硬朗的內核,也是他的作品擁有強烈后勁的原因。也因此,《小別離》《小舍得》《小歡喜》《小宅門》,“小”字系列,幾乎每一部都成為現象級作品,引發討論熱潮。
“抓社會議題,剖析社會現象,這是我的優勢。”魯引弓將他的這一特長歸功于學術修養和多年媒體從業經驗。他研究生期間主攻的是文藝理論,做文化記者時,擅長寫深度報道。
從第一部小說《小別離》開始,到現在為止,魯引弓抓了起碼二三十個社會議題。《小別離》寫少年留學,《小舍得》寫教育起跑線之爭,《小宅門》寫年輕人買房子。“《小舍得》里我已經寫到取締奧數,因為我覺得它不符合人性發展的規律,不符合少年成長的規律。電視劇放了半年以后就‘雙減’了,他們覺得我神預測。”
這也是影視公司看重的品質。“那些影視公司來找我,就說我的小說強不是強在情節,是強在社會議題的發掘,這和我從前做深度報道有很大關系。”魯引弓說。
魯引弓正在寫的《小飯碗》,同樣是一部關注現實之作。這部小說寫了三年還沒寫完,“因為社會不停地在變化,太快了。”魯引弓認為,對今天的作家來說,書寫現實絕對是一個挑戰,“就怕這邊寫完了,那邊已經過時了”。
《小歡喜2》才出版一個月,社交媒體的二次創作已滿天飛。魯引弓一邊關注網友對小說內容的反映,一邊習慣性地剖析這種閱讀現象。他的最終結論是,一個新的閱讀生態已然形成。
“傳統長篇小說中的那種慢悠悠的人物成長和情節發展,已無法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。今天的讀者會一邊閱讀,一邊即時輸出、即時二創,像是觀劇時的實時彈幕。”魯引弓給這種現象取名為“短視頻后遺癥”。
他認為,無論這種情況合理與否,當下的寫作者都必須面對這種變化,并應當在創作中做出相應調整。
校對 盛媛媛